瞎哈拉

之前，隨手從書架抽了一本元明的史料筆記，

《玉鏡新譚》，記的大多是明末魏忠賢

怎麼把大明王朝搞得更爛的事；

其中，有很多忠義之士為了國家與之抗衡，

最後都轟轟烈烈地「名留青史」的記錄…

給我翻到這一則，是當時做過御史、

非常用力給它幹譙宦官的李應昇，

在死前寫給兒子的信。

我讀後，即便我還不是為人父者，都感到慚愧不已！

不只現在的死小孩要讀，無腦的父母更應該讀！！

全信頗長，我挑重點摘錄原文如下：

吾直言賈禍，自分一死以報朝廷，

不復與汝相見，故書數言以告汝。

汝長成之日，佩為韋絃，即吾不死之日也。

汝生于官舍，祖父母拱璧視汝，內外親戚以貴公子待汝，

衣鮮食甘，嗔喜任意，驕養既慣，

不肯服布舊之衣，不肯食粗糲之食，

若長而弗改，必至窮餓。此宜儉以惜福，一也。

汝少所習見遊宦赫奕，未見吾童生秀才時，低眉下人，

及祖父母艱難支持之日也。又未見吾今日囚服逮及獄中，

幽囚痛楚之狀也。汝不嘗膽以思，豈復有人心者哉？

人不可上，物不可凌。此宜謙以守身，二也。……

汝資性不鈍，吾失於教訓，

讀書已遲，……若上進無望，須做一讀書秀才，

將吾所存諸稿、簡籍，好好銓次。此文章一脉，六也。

吾苦生不得盡養，他日伺祖父母千百歲後，

葬我於墓側，不得遠離。

（《玉鏡新譚》，卷2，李應昇，〈付遜之兒手筆〉，

1989，北京：中華書局，頁22-23）

文字已經非常白話了，但我知道，

大部分的朋友是不習慣古人「這樣地使用中文的」，

ok，沒問題，我給諸位看倌簡單地翻譯翻譯：

我因為直言宦官禍國而招來殺身之禍，

應該就是要一死以報效國家了，

無法再見到你了，這信裡寫的，就是我想跟你說的話。

等你長大了，把我講的這些話銘記在心，時時自省，

這樣，我的精神就與你同在，

（就是我死了，也）好像我從來沒離開過你一樣。

你出生在官宦人家，祖父母把你當成珍寶一般呵護，

親戚朋友們都當你是富家公子，你吃好的、穿好的，

高興、不高興都隨心所欲，而這樣嬌生慣養久了，

衣服若是舊的就不肯穿，食物要是不精緻就不肯吃，

要是長大之後還改不掉這樣的行為，之後必然會窮困潦倒。

你應該要學著儉樸而珍惜所有，此其一。

你還年輕，觸目所及都是達官貴人們的生活，

沒有看過、也不能想像我當年還是秀才時的那個情況，

姿態擺得非常低，每每向人彎腰鞠躬，

祖父母也是那樣陪我一路辛苦過來。

今天我在獄中作為階下囚的淒慘之狀，你也沒有機會見到。

你要是想到這些畫面而沒有一絲心酸、沒有感到任何悲苦之情，

你還算是人嗎？還有良心嗎？

為人不可自大，處事不可傲慢。

你應該要學著謙虛而修持自身，此其二。……

你不算笨，但是我並沒有（及早）好好教育你，

讓你比其他人更晚才接觸到書本，

……如果已不可能考取功名、謀個一官半職的話，

也要堅持做一個讀書人，

將我所留下來的手稿和文章著作等，好好整理編排。

讀書，就是我們家的家傳事業，此其六。

我在有生之年不能盡孝於你的祖父母，

待他們二老百年以後，

你要把我（移）葬在他們的墓旁，距離不可過遠。

讀到這一段，我感觸頗深：

1、父母總有一日會離我們遠去的，但我們做子女的，

可否想過我們父母留給我們什麼「精神遺產」？

他們有沒有什麼「終身秉持」的信念或精神？

無論他們有沒有公開明示或諄諄教誨，

我們都應該反思並努力實踐，因為，

只有「正確地活出父母為人的精神」，

我覺得才是「傳承」的圓滿定義。

2、現代人小孩生得少，個個都當寶，

但所謂的寵愛可能是「溺愛」，

自由可能等於「不用（學著）自律」！

很多年前我就說了，以後社會的「亂源」，

必然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那些「小時生活太優渥」

而長大了卻赫然發現自己「沒辦法再那麼揮霍了」的孩子。

子曰過了，「奢則不遜，儉則固。與其不遜也，寧固」；

從小就學會打破水缸的司馬光也這樣教他的小孩：

「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」。

孩子不是不能擁有太多的東西，重點是要有感恩的心。

小孩如果沒有同理心及同情心，心高氣傲，目中無人，

不是只有「老師可能太懶惰」的問題，

也不只是做老爸的應該去面壁思過，

而是父母的（家庭）教育整個需要被檢討！

3、閱讀不是一切，但的確可以為我們的腦袋帶來一些東西，

知識、常識、多點見識，甚至讓我們多點「生活樂事」，也未嘗不可。

所以我說，「百無一用是書生」這話不完整，

因為後面的「所不應為」這四個字省略掉了！

意思就是，讀書讀到不會「用」（「用」指「不是只拿來考試」），

是所謂讀書人應該要避免的（境）！

科舉的年代已經過去，聯考也變成歷史名詞了，

但我們還是應該讀點書，不為考試地讀一點書，

靜思己過，自娛娛人，做做功德，都好，不是嗎？

讀書――可以使生活更有樂趣的閱讀，

都應該足以成為你我的「家傳事業」！

以上，與大家夥兒心有戚戚焉一下……